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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地撷英】黑龙江1队:人易散,情依然

离开的前一天,队里几人彼此说起,都觉得自己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次造访这座小县城。我心中不舍,于是决定悄悄看一场日出,来和这片土地道别。凌晨三点,我蹑手蹑脚地掩门而去,登上顶楼的会议室,将一把笨重的沙发椅拖到窗前,支起手机打开相机,然后把自己埋在软软的椅子上望着东方发呆。

那天,日出的天光并不惊艳,延时摄影也并不成功,有点疲惫的我想到朝西的天台上溜溜,于是邂逅了另一隅意想不到的风景——薄雾缭绕,平房、树木、田野都被衬得若隐若现。天空的粉与蓝接壤处,一线鱼肚白缓缓展开。

半月未至,一言蔽之,最难忘处大抵便是柳暗花明处,云开雾散时。

咱这儿当然是城中心

离开小城的火车上,黄昏时几个人聚做一团打牌,偶尔发出的“咯咯”笑声搅动着车厢里凝结着的冷气,独行的大叔望着我们愣一会儿神,有点宠溺地微微笑着。列车驶过铁道桥,抵达了目的地火车站。


这里的城市气象,让人恍若隔世。走在大商场里,看着那些原本熟悉的店铺,竟也有点目不暇接。相比小城里老人们普遍令人揪心的医疗和养老状况,这里的访户们生活条件普遍要高上一截。问及社交活动一项时,有位叔叔一连串应下了和朋友交往、志愿者活动、社区组织活动等等好几项,因为他上老年大学、是业余演出团的男高音、还会组团四处旅游。答问卷的时候,虽然问题繁琐不堪,他还是笑眯眯地耐心回答着,直到他的“老师”打电话来叫他赶紧过去参加建军节的文艺汇演,他有些慌乱地向我道歉,急吼吼地整整衣衫冲出门去。

这个时候阿姨的问卷已经完成,于是索性坐过来陪我聊天。她认真地把市区里老年团爱逛的公园依次给我讲了一遍,掏出手机来顺着朋友圈给我一个一个看她拼剪的视频,看演出、泡温泉、野餐、登山…阿姨们抖着丝巾穿着花裙站在一排的样子有点好笑,更有点可爱。


心里有党

第一次访问结束时,我和爷爷道别,他突然叫住我,说“不行,叫叔叔。”

69岁的许叔叔是我多次访问中用时最长的一位,因为宣传员的职务,我一直在团队会议时嚷嚷想要“爱唠嗑”的老人,但当我坐在许叔叔对面时,面对他的跑题能力,却有些招架不住。

提到是否为党员,他告诉我自己曾经在七六年不怎么正式地被叫做党员,但那段时期过去后,再没有人收他党费。“或许就不算了。不过你自己心里的信仰,它不在名字上,曾经是,那就是吧;曾经不是,没关系,我心里有。”

提到和亲人间的往来,他又对我说,“我不喜欢亏欠别人,不应该人老了就去影响别人。我总和我老伴说,要是哪天我死了,别哭,别告诉所有人,就家里和娘几个就行,不用等三天,不用按风俗,直接葬了。遇到熟人,就说我去三亚玩了。千万别给别人带来痛苦。”

提到志愿者活动时,他一边说雷锋那样的人世无其二,又盯着我讲“我跟你说,我这一辈子坐公交遇到有困难的人从来没有不让座的。虽然我腿脚不好,但是之前还是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比我年轻但有病态的女同志,下车的时候我腿都软了,路都走不了了。”

由于爱人患病到其他城市医治,身体情况不能支持访问,当天下午我批了代理后重新回到叔叔家,而面对这第三人称的“另一半”问卷,叔叔更是一个不自觉就思绪纷飞了起来。因为腿脚不便,叔叔已经十余年没有出过家门,我想他或许很久才能等来一个愿意听自己讲话的人,故而不急不慌地听他讲完。


天佑你,我也佑你

叔叔对我说,由于阿姨患有风湿,手指不便,项链首饰都由他每天为她戴上与摘下。吃饭时,如果发现她很爱吃某一道菜,他便干脆一筷不沾,全都留给她。种种细节堆叠出他小心翼翼的爱的重量,但经他介绍,我发现家里堆着的跑步机、健身器、过滤水杯、成箱“天然”饮料,以及一个个大柜子上摆满的各色收藏——由是知道他的另一份固执。

叔叔时不时会用“高尚”、“多才多艺”、“幽默”来自我形容,虽自诩聪明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爱人为什么会气急败坏地把病症归结于一句——“都是被你气的”。叔叔打断我的访问,要给我念一念阿姨去外地就医期间他发出的消息。

“有我的陪伴,你不会难死无助的。”

“有我在,这个家就不会散。”

“现在起,我再也不置办贵重东西了”

“说实话,我们的儿子要是有一点良心,我还用给自己留这一份私心吗?”

“愿天佑你,早日康复。有我伴你后半生,所有的苦,就算我们再来一次忆苦思甜吧。早日康复,天佑你、我也佑你。”

带着一点点职业敏感,我小心翼翼地问叔叔,“她回复过您吗?”他擦擦眼睛,摇摇头。

那天回旅馆的路上,我在团队群里炫耀,今天的神人大叔给我写的一句话是“你这个小同学真好”。队友回复,下午单人户的爷爷写的是,“我十分想你”。

心又被轻轻扯了一下。

是栋梁,就要能屈能伸

来这里的第二天,我意外遇到了一位非常守时的爷爷,他在我迟到七分钟的时候打电话给队长质问。在街头找不到路乱窜,一连问路无果的我接起电话挨了一顿劈头盖脸义正言辞的骂之后,终于灰溜溜地摸到了访户家的楼栋。旅途奔波日常早起的疲倦,加之突然挨骂的委屈,让我在爬向顶楼的时候越走越难过,但又因为被催促来不及调整情绪。

于是,史上最丢人的一幕便出现了。我被温和的爷爷领进屋,低着头向他声声道歉时,说着说着就哭了。爷爷本就没有生气,看着我有点好笑地感叹,“还是个小孩啊”。

确是如此,我们挣揣着站出一个大人的样子,独立安排行程、制定计划、随机应变、所向披靡,时不时会被误会为贴广告的、卖保险的,时刻准备着被严词拒绝亦或恶言相向。可还是会有很多人念叨着“你们小孩也不容易”,“你说你还是个小孩,这事情本来不该跟你们讲”…

当理想主义被现实恶狠狠得消磨尽净时,这些叫我们一声“小孩儿”,把我们领进家门的访户就成了实地工作进程中重要的动力之一。让我们愿意用尽浑身解数再去尝试一回,愿意被访户的孙伙计折磨的焦头烂额,愿意在受访者身后跑遍街巷,愿意撑起笑容,然后去敲下一扇门。

就像结束访问时爷爷又一次开解我说,你们是栋梁,要能屈能伸。


作者 | 常琳菲

图片 | 黑龙江1队提供

2018-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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