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实地撷英】冀鲁1队 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 7月27日

害怕的是未知

第一次/我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
醒来/却知道我们原来是相亲相爱的

2020年7月17日，星期五，天气晴，早晨的阳光折洒在宾馆的旋转门上，有些刺眼，古铜黄的扶手映出几个穿着红色T恤的小人的身影——他们正在密切谈论着什么，年轻又匆忙。

入伏的第二天成为七个人正式加入CHARLS的第一天。工作证、工作服、纸质材料、平板电脑，7点钟整装待发，前夜的团建茶话被大家抛在脑后，焕发的是迎接实地模拟的激动，以及心里存留一点不安。尽管是在从小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展开作业，而“乙方”却是与我们当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的村民，不晓得他们能否理解我们毫无恶意的到访，也不知道一路上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人间有烟

每个人都是角儿/燃烧在故事中
生命是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2020年7月20日，星期日，天气晴，麻雀赌气似的一直叽叽喳喳、没有停歇。为期两天半，第一个实地访问村落顺利、高效的完成给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打了一剂强心针，鼓励我们积极的迈向其他村居。

经历为期两天的实地模拟后，大家慢慢习惯了日常节奏紧密的任务安排：村居协调人带领我们去到每一位老乡家、工作、唠家常、每日总结。团队中的每个人慢慢相互习惯：抛开拘束，开始熟络、相互帮助。

受访者中有一位年过花甲却仍在做家政工作的爷爷。原本以为到了这个年岁还在做家政工作，爷爷的身体素质应该还不错，但开门后，眼前的这位老人却与我们想象中完全不同——步伐缓慢、身体摇摇晃晃，头发花白、脊梁驼的厉害，一把微微泛黄的白包毛巾挂在脖颈，随时都要被拿来擦额头流下来的汗液。

寒暄后，伙伴便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有条不紊的对爷爷进行每个模块问题的访谈。在关于健康和收入的部分问题中，爷爷对部分问题有着些许局促。在访问和聊天中，我们了解到，爷爷年轻时被工厂老板无故严重责罚，经历过重大交通事故却因司机肇事逃逸自己承担所有价格不菲的费用，儿女的生活状况不好都不能照顾自己……生活无奈，体弱多病的花甲老人现如今不得不仍旧从事家政工作，通过照顾八十多岁的瘫痪老人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询问保险情况时，爷爷翻出手机中的短信记录查看养老保险的发放情况，“……账户余额401.98元……”，原本对数字不敏感的我心里沉了一下。可能看出我表情的变化，爷爷告诉我们，两次大手术后的身体情况很差，多年来一直通过药物支撑，甚至现在自己服用的药物要比瘫痪爷爷的药物都多，并且药物治疗仅维持现状，双腿已经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正常走路，并且整个左手也只有两个手指可以慢慢做活儿。至于选择到这家来做家政，是因为家里冬天有集中供暖和厕所的蹲坐式马桶，而农村老家的条件差怕身体撑不住。为了多赚全勤工资的二百块奖励，甚至已经有连续几个月没有回十几里外的老家。

访问之余，这个年过半百的沧桑老人抽起烟，看了我跟伙伴一眼说：“要不是还有个老娘，谁这样还上班？真想喝口农药自己解决了。”伙伴跟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遗憾的说抱歉。听得出来，爷爷没有了铠甲，只有母亲这根软肋，生活跟他开了无数个玩笑却要他辛苦的活下去。锤炼让他在心中生起过火，而现在却看不到眼里的一点光。

世有悲欢

若有一山容平生/何须出世惹悲观

2020年7月23日，星期三，天气晴，知了拼了命的叫，青绿青绿的枣子大概再过个数月就能尝鲜。

按照计划，我们拜访到一位九十多岁的老爷爷。在村居党支部书记的带领下，找到老爷爷的住处，其儿媳告诉我们一大早他自己出门遛弯了，由于没有手机、不了解他溜达到哪儿，只好等他自己回来。

期间，书记向我们介绍老爷爷年纪太大耳背十分严重，同他直接对话访问比较困难；但老爷爷自幼喜欢书法、长期练字，现如今认字多且识字快，可以戴老花眼镜或借助放大镜来进行访问。此外，书记还告诉我们，老爷爷仅有的两个儿子因为疾病分别在去年和今年去世。同伴和我本能的认为老爷爷的心情会悲痛，打算今天先简单拜访了解。

然而，等老爷爷遛弯回家，再一次看到了与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的他——虽然已经九十多岁，却穿戴整齐，头戴一顶园草帽，短袖衬衫开怀露出一件干净纯白的背心，尽管村里到处都是土路，绿色的布凉鞋却没有一丝灰尘，脊背佝偻却面带微笑，远远的朝我们走来嘴里说着，这些孩子今年又来啦！

同伴尝试告诉老爷爷本次来访的目的，还没说几句，爷爷摆摆手“俺耳朵不好听不见”，于是我们便尝试把想告诉老爷爷的话写在纸上，他从抽屉里拿出放大镜并带上老花眼镜，随口就将系统中的题目和选择项完整读出来。为达到系统语音和答案收录的质控要求，我们便展开了一次与众不同的文字访问过程。其中，在健康和认知模块部分题目的很多回答中，老爷爷认为生活中并没有困难、对未来的生活预期非常乐观……

在整个访问过程中，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勾画出岁月在他身体上划过的痕迹，无畏生活的打磨、命运的坎坷，将理性和乐观真真切切地放进自己的生活中。或许会遇到不幸，但人生本该就是由一个个故事组成。火停在老爷爷身上，照亮舞台的每个角落，才能点燃烟花。

何必戚戚

终年乐观的远山
在生命的长河中巍然屹立

2020年7月24日，星期五，阴转晴，异常闷热，阴沉的天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一场大雨。队伍中的每个小伙伴却是鼓足干劲，争取结束第二个村居的所有工作。

今天的爷爷年轻时是老村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电工，周围村庄的许多电杆电线都经过他手。爷爷做事心细、手快，把做过活的电线连成网、结成片，使村里的夏夜再也不只有萤火虫星星装点。“就连大山那边盐场里的杆子都是我架的。那地方，一个池子一个井，井水的含盐量比海水都高。那时候估计还没有你呢，你才二十多”，爷爷骄傲的说到。

在当时同行的伙伴中，当属爷爷最为能干——人家架一根杆的功夫，他能架四个。厂子老板看他干活利索，就给他多派了些任务：说定一人14根杆的工量，爷爷做了27根。那时村民们都心急着用电，对这些“外来户”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老板又急着缩短工期节约经费，于是只要上工，这群年轻人就要一直在杆子上呆着，连抽根烟都不能下来。

“架高压线，那就是在线上走啊”， 干这一行，危险是必然的。有一次爷爷架完一根，到下一根杆子上时，突然听到“啪嗒”、“啪嗒”的石子响。疑惑中，爷爷便重新回到前一条杆子上查看情况，这时，杆子却突然从中间一折两半，爷爷脑袋朝下掉了下去，被高压线拖了一下，才捡回了一条命。说到这些，眼前这个脸上的光幻灭的爷爷和过去那个走南闯北的热血少年，好似并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当时爷爷也教过许多学徒工，“可最后，所有跟着我干的兄弟都有了工资，吃着劳保。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年少轻狂，爷爷和老板的儿子闹了些矛盾，而老板又新官上任三把火，力图削减经费，就这么削减掉了爷爷的工资、劳保资格和一腔的期待与热血。“这么多年，能找谁啊。变电所的老所长们大都已经没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个结果。年轻气盛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老了只能孩子养着，还要他们供我看病，憋屈啊……”无奈下，爷爷顺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猛灌了几口，苦酒入喉，一小滴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流出。我不知如何安慰，爷爷见我无措，却先安慰起我来：“我这个老头子啊，想找个人说道说道罢了，别放心上”。

人有不得志，而被彻底辜负的人却是并不多见。访问结束正值傍晚，天色渐暗却映出了淡淡的晚霞，看着站在门口同我们告别的爷爷，突然发现落日的余晖射在爷爷的肩膀上，温柔又结实。有时候，尽管命运没有燃烧，但却可以保持柔软、好好生活。

慢慢跋涉路

人生海海，每个人都在努力着去填写自己的答卷。岁月渐渐染上风霜，烟与火却一如既往的交织在每一个日出和日落后。

夏天的风又吹过老乡家的麦地，这人间悲欢值得一看。无关对错，因为有烟也有火。